2008年4月29日星期二

我?

我究竟是何许人物,姓甚名谁?

生活中,常会不由自主的询问自己,质问自己,我想要什么,要求什么,梦想又是什么?当我迷失在这些问题里,茫然摸索着虚渺的答案时,只能自我安慰说我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乐天派,再自我嘲讽多想无益一番。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当你的身影被殷红的夕阳余辉在灰黑的地面上映出了一个修长剪影,渐行渐远,我已无法追逐你的一切,只能对着你狭长的倩影望而兴叹。在这晚霞中,我是多么的落寞,你又是多么的孤单……

你问我,朋友是什么?
我只能对你笑一笑,抿起嘴,然后神色黯然地抚问自己。
有人说,朋友是财富,无价之宝,永远环绕你的身旁,不离不弃。
有人说,朋友是道具,用后即弃,患难时称兄道弟,安然时视若无睹。
有人说,朋友是……

我只记得你说,朋友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他或许会在你身旁歇息慰问,然后径自离去;又或许他会在你孤立无援时,轻轻拍一拍你的肩膀,给你些许温暖,随后消失眼前。我们总希望朋友可以真心分享我们的一切,但却忘了真正的快乐和悲伤都不能与人分享。朋友只是昙花一现,他不会为你多挽留一刻,多歇息一秒,那为何我们还要执著于那份友谊,是不舍还是不甘?

2008年4月27日星期日

狂风吹乱了夏露丽丝的长发。这是秋日里的狂飙,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战马嘶鸣被风声远远隔开;在穹隆之顶,风也成了世界的主宰,厚积的乌云被暴风撕扯着,扭成一团,风发了狂,它似乎要把这些乌云都拖到大海深处;云层后面的太阳在狂风中摇曳不定,这凄厉的风如一条巨龙在天地间左冲右撞,若是它继续攀升,恐怕整个漂浮大陆都会在这巨力下四分五裂。可是风暴还是到达了它的最高点,它让人心惊,让人害怕。这不是平地上吹起的风,没有一粒沙尘被卷到半空,大地仿佛被压抑着,被无形的压力笼罩。

亚西顿和达尼的军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选择原地待命。而拉何尔的直属部队已经分别登上了几座誓言之塔,借那里的高度来躲避倾泻而下的狂暴的风压,并静观其变。莫奈选择了圣城中央与誓言之塔近乎等高的观星台,这个位置不但地势高,而且场地宽阔,可以驻扎很多军队。尽管不情愿,阿尔汉佐也跟在莫奈后面跑上了观星台,这个时候保命可是第一要务。

“索斯朗,出来!!”

城下的千军万马被宾布视若无物,他要找的只有那出卖阿洛尔的柏西巴恩。宾布处在风暴的中心,和狂风一同怒吼,沙哑的风冲上天际,空气形成了漩涡,就像那无可抵御的命运之潮,足以同宇宙间的任何力量对抗。宾布傲然向塔底一瞥,纵身跳了下去。尽管负担了阿洛尔的重量,宾布稳稳飞落到地面上,落在全副武装的达尼部队中间。

达尼军士反射性地向宾布进攻,但是宾布根本就不理睬他们,他脑后的红发带好似鼓动的旗帜,在这狂怒的急流中上下舞动,猎猎而飞。强大无比的风暴魔法轻易掀翻了前方的战马,接下来风力越来越猛,挡在宾布前面的步兵和骑兵被一股脑地吹走,他好像一个巨人,只需一个呼吸,就把千军万马吹得好似一片稻草。达尼统率命令士兵放箭,但是这风的壁垒无边无际,箭矢全被卷上长空,在龙卷风暴中磨成铁灰木屑。

终于没有人敢挡在他的前面,凡是珍惜生命的人都为宾布和阿洛尔让开道路。宾布要走上观星台,他知道索斯朗的直属部队就在上面,如果找不到索斯朗,那就先把染血玫瑰的嫡系杀得一个不留。对于这些人皮下的野兽,只有地狱的火海才是它们的去处!

被索斯朗扭断的左手腕还不能恢复活动,宾布费力地拖着阿洛尔,要圣武士同他一起作战。即使死亡已经把他们隔开,他们仍要肩并着肩。阿洛尔手中的圣十字剑与蜿蜒的石阶磕磕碰碰,发出铿锵之响。

阿尔汉佐早已命令手下向宾布冲杀过来,他要抢头功。他认为通上观星台的石阶可以并排走下六个人,对孤身一人的宾布算不上很有利,如果采用车轮战法来消耗对方体力的话,未必不能达到目的。就这样,由于主人不负责任的乐观,阿尔汉佐的魔鬼部下嚎叫着挥舞着军刀和利剑,一起跑下石阶向宾布杀来。第一个魔鬼跳叫着冲到眼前,嘴角满是疯狂的口涎,宾布发现对方竟是冲着不会闪避的阿洛尔挥出手中的长刀。

宾布猛地抬头,顷刻间魔鬼的头颅喷着污血飞上了半空,宾布对蜂拥而至的魔鬼们报以冷笑,第一个魔鬼的尸身已经在他背后倒了下去。宾布用强劲的风力裹住对方的刀剑,让它们身不由己地砍断了自己的脖子。鲜血四溅,染上宽阔的台阶,也撒上宾布的全身。更多的魔鬼向宾布冲来,但是它们只能得到同一结果。

宾布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宇宙之声,他闭上眼,他的耳畔仿佛真的传来了法缔尔尚未凝结的思想:初时悠扬缥缈,如同风中的牧笛,而后曲调离奇多变,一会像是在草原上吹起层层波浪的微风,一会又像是那卷着黄尘破空直上的旋风,夹杂雪片的北风怒吼,携来春雨的南风低唱,使人慵懒的,使人寂寞的,使人神伤的,使人迷茫的,全都一股脑冲入心怀,和着那身体内的炽热金属一并震颤着。

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宾布的脑海里讲起了故事。他突然想起,这个声音就是多日以来伴随他的那个拥有奇特声线的陌生人。他仍未记起这个讲故事的人就是洁莉送给他的魔盒。魔盒已经缩小了自己的尺寸,藏在宾布的腰带扣里,一直耐心地等待宾布把心门打开,好给他讲完这最后一个故事。

“在俗世浊流之中,有一个懵懂少年发现了一颗心。”

白色的台阶,猩红的血液,挥舞的刀剑,还有一张张狰狞的脸。宾布缓慢而坚定不移地踏上每一阶,在身后留下一具具无头的尸体。

“晶莹剔透,完美无暇,那一刹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谁握在手中。”

宾布和阿洛尔肩并着肩,宇宙之中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们阻拦,天与地的险阻被他们踏为坦途,神与魔也必须为他们让开道路。

“这颗心将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记忆,一生的弱点和要害。”

宾布已经走完了阶梯的一半,观星台底部堆积如山的魔鬼尸体开始腐烂发臭。

“他欢喜的同时又陷入深深的忧虑,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为这颗心带来快乐,也怀疑自己的力量能否在乱世中保护这颗心。”

魔鬼们又组织了一次强大的进攻,几十个魔鬼从不同角度向宾布发动突袭,大部分的刀剑却是冲着阿洛尔去的,似乎它们已经发现宾布在竭尽全力避免阿洛尔受伤,向圣武士攻击反而更有可能击中宾布。是啊,阿洛尔一生都在受伤,他身上遍布伤痕。现在他死了,宾布不会让伤害再靠近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犹豫了,恐惧了。”

宾布大吼一声,刀剑全都从魔鬼的手爪中挣脱出来,飞舞上半空。

“于是他出去旅行,游荡,战斗,并且把那颗心藏起来,准确的说,是有意遗忘在一个自己也记不起来的角落。”

这些刀剑就像是被无形的勇士挥舞着,疯狂地在空中转着圈子,毫不留情地割断了它们原来主人的喉咙。死亡对所有生命一视同仁,魔鬼们瘫倒在两旁,宾布踏血前行。

“这样做以后,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弱点了。”

接近阶梯的顶层,拥靠在一起的大堆魔鬼迟疑了一下,立刻又怪叫着冲下来。

“心不在他的胸膛里,他无心,所以他就不会怯懦,不会忧虑,不会有牵挂。”

千百柄刀剑飞向天空,又疾降而下,在魔鬼的队伍中间疯狂屠戮,饮血狂欢。

“他打算当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时,再去找回那颗心。”

鲜血和尸体已经堵塞了他前进的路径,宾布念头一转,风向跟着改变,自上而下的巨大风压锁死了所有魔鬼的行动。发现形势不妙的阿尔汉佐想要逃跑,但是宾布的风压把他也一块击倒在地上,阿尔汉佐绝望地扭动四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地上爬起来,阿尔汉佐面色死灰。

“然而他却没有静下来想一想:等到那个时候,恐怕连他自己也找不到这颗心了!”

宾布终于走上了观星台。本来应该有成堆的军队等在他的对面,然而宾布走上来后,却只看见莫奈一个人在宽阔的观星台上打着哆嗦。就连来自地狱的魔鬼也被宾布的威力吓破了胆,它们慌不择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观星台上跳了下去,只扔下它们四肢粗短行动不便的指挥官。莫奈上下牙齿不住打颤,他的下巴缩在肥胖的颈子里,他用尽最后的胆量,咬着嘴唇念出控制对方心智的黑魔法咒文,接着又利用谢伊因印记挥出蝗虫般的蚀损飞箭。

黑色的箭矢,恶鬼的咆哮,夺人性命的万千飞蝗。宾布被击中,身体上很多地方喷出了鲜血,但是他全然不在乎,好像黑魔法打中的是别人。

“即使如丛的长枪和如雨的箭矢穿过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倒下,因为他的身体是空的。”

宾布将脑后的发带一甩,莫奈立即被一股旋风卷到高空,随后又重重跌下来,摔到宾布脚边。莫奈肚皮上的脂肪救了他一命,但是他仍然摔得半死。“饶……饶命!”莫奈扮出最拿手的可怜模样,他两手抱住宾布的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但是宾布周身的暴风利刃般地割破了莫奈的手,他惊惧地向后爬开。

“他不哭,也不笑,他没疼痛,他没感情,他是一具活尸。”

“索斯朗在哪里?”宾布的声音冰冷如刀锋。

“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他一天内给朋友讲上一万个笑话,朋友们笑,他也便跟着笑,大笑不止。”

“我说……我说!别杀我!”莫奈急忙喊道,他压低声音,带着恐惧的表情告诉宾布:“索斯朗就在黑……”莫奈的头颅突然炸开了,粉白色的脑浆和着鲜血喷溅一地,莫奈只剩下半个脑壳的身体扑地一声倒在观星台上。赋予和剥夺,这是混乱支配神恒久以来的惯用手段,为了把恐惧植入人类的内心。

现在,恐惧来了!宾布睁大眼睛,他吃惊地看到索斯朗浑身散发出金光,像天神一样漂浮在半空。索斯朗的突然出现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每个士兵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亲眼看到了神灵。索斯朗的确很像神,而且还是光明阵营的神,但是宾布却知道,索斯朗只是徒有其表——光明的神绝不会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绝对的光明并不比绝对的黑暗伟大。

如他所料,这时不可理解的事情发生了:被宾布杀死的魔鬼突然又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论有头的,没头的,高度腐烂的,化为白骨的,全都张牙舞爪地扑向亚西顿和达尼的部队,距离观星台较近的达尼部队首当其冲。就在刚才,观星台的地下密室里,索斯朗已经用黑夜之书引发了宿魔石的全部力量,现在的伯日丁城形同地狱,大地变成血红,无数铁锈色的传送门在人间开启,门的另一端传来三头犬的低吼,人面鸟的魔影已经盘旋在圣城上空,脚下布满了地狱爬虫,硫磺火焰撕开天幕,魔鬼们成了这里的主宰,它们在人类中间肆意屠戮,而在刀剑下的人类却完全不知反抗,他们的心智已经被索斯朗操控,魔鬼任意杀死他们,他们却高举双手为魔鬼欢呼,这是人间地狱,这是索斯朗遵照约定献给谢伊因的血祭!

宾布突然很害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城下的军队明明都是他的敌人,他为什么要替敌人担心?魔盒的故事断了。索斯朗在光明中微微一笑,他食指一弹,一个耀眼的光团就从他手中喷射而出,速度极快。尽管是这样,宾布一个人要躲开并非不可能,但此时的他却一定要优先保护阿洛尔的身体,即使为此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光团呼啸着穿过宾布的左臂以及左肩,吹过他的肌肤透过他的骨头,但宾布却没有什么痛觉,仿佛只是微风一阵。然而一瞬间情况就发生了非同寻常的变化,宾布从左肩至手腕的血肉刹那间炸成细末,他的左臂完全露出了骨头,只有零星的肌腱挂在外面,宾布左肩头的血肉也被完全卸去,大片白骨暴露在空气中,样子十分可怖。

宾布的上半身几乎成了半个骷髅,透过肋骨的间隙甚至可以直接看见跳动的心脏,然而那不是心脏,那是谢伊因的半颗心,纯黑的水晶,苦痛之核。血液带着生命活力从身体内部离开,无可阻挡。宾布用仅存的右手支撑住阿洛尔的身体,感受着圣武士甲的冰冷,他的目光已经迷蒙起来,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已经模糊。但是在他的体内有一个不肯停息的震动,金属的合声。宾布侧过脸,看到从肌肉后面暴露出来的锁骨,以及在锁骨上牢牢镶嵌的镌刻了古老纹路的青铜饰品——巨人戒指。

这才是宾布施法用的法器,用来与宇宙之声产生共鸣的道具。宾布根本就听不见宇宙之声,这是一个可笑的谎话,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回忆,但是宾布却拼命也记不起。

“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宾布猛然想到。但是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量,面对手握恐惧之石又集合七人之力的索斯朗,垂死的宾布完全没有胜机!

宾布不想倒下,但是他的膝盖却弯了下去。索斯朗则踌躇满志地托起下巴,欣赏最后一个敢于反抗自己的人怎样倒在他的脚下。

乌云重新聚拢起来,风停了,停得很突兀,突兀得让人感到悲伤。宾布仿佛看见伯日丁的高塔都在向上攀升,上升到天际,而他和阿洛尔却在下沉。

结束了,迷梦,冥河将迎来新的旅人,死神哈比露贝的船将满载而归。

这为了力量而抛弃幸福的人,在他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反而又无能为力。因为他不完整。他只好合上眼帘,带着残缺的躯体和心与这个世界告别,即使怀有深深的遗憾。

“宾布……!”宾布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他睁开眼。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喊杀声中,他一瞬间就听清了那声呼唤。他回过头。千军万马,密如蚁团的军列里,他只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张熟悉的脸。

夏露丽丝双目禁闭,两手合握在胸前,神色哀伤,正默默为一个人祈祷。在这极度的混乱当中,夏露丽丝并没有为自身的安危祈祷,她的祈祷从来都是为了别人。她为谁祈祷呢?

魔盒的故事突然又继续下去:

“可是有一天,这颗心突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视线立刻就模糊了,他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上天给予他如此宝贵的馈赠,他居然想要放弃。他悔恨不已,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那颗心已经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外一个更有勇气的人。”

宾布一下子记起了所有的事情。“我……夏露丽丝……还有……”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同时另一种力量开始在身体内部复苏。在这力量的帮助下宾布奋力挺过难关,他没有昏迷,他再次和阿洛尔一同挺立在观星台上。然而,他们站立的样子多么勉强啊,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倒下,可他们却不会这样倒下,在他们的使命完成之前,他们绝不允许自己倒下!

夏露丽丝无言地祈祷,她眉心的一点怜悯更加显著,她好似一位女神,周身散发着祥和慈爱的气息,即使圣城已被变为地狱,夏露丽丝的光芒却不会因此减弱半分。然而这位女神忽然流下了眼泪,一滴闪闪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落入了茫茫大地。

“她为什么流泪呢?”宾布问自己,“她的丈夫就在她身边,亚西顿的士兵也大多安然无恙……谁告诉我,她为什么流泪?”

“难道……是为我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宾布的泪水立刻就涌了上来,他再一次望向夏露丽丝,看到夏露丽丝的眼泪仍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你终于又让她伤心了吗,宾布?你又没能做好,你为夏露丽丝做的事,为什么总也做不好呢?”

宾布的泪水夺眶而出,他镶在锁骨上的戒指在此刻发出了与宇宙之声更强的共鸣,鸣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终于,超出了极限。巨人戒指刹那间裂成碎片,青铜的残片向四外飞射而出,有些钉入了宾布的血肉,有些打在苦痛之核上,戒指碎片闪着银光,雨点一样,最终化为细小的尘埃。

“夏露丽丝啊,该饮迷药的是你,你可知道,我从不奢望能把你忘记……”

见到宾布重新站起来,而且莫名其妙地流泪,索斯朗疑惑不解。圣城都抵御不了地狱的侵袭而变为魔鬼的屠场,在混乱支配神面前,在空前的黑暗魔力面前,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同邪恶抗衡?然而这种力量是有的,索斯朗却永远无法了解。

染血玫瑰的狭长眼睛恶毒地睁大,他没想到宾布在这种时刻还拥有继续战斗的力量,怀着莫名的忧虑,索斯朗从半空降落到观星台上,口中念起谢伊因的禁咒,打算借此给宾布致命一击。

“命令你们,罪恶的仆众。愚者混乱疯狂之所,洗涤的时刻到了!惩罚的时刻到了!唤你的圣名,大恶魔德戈佩斯!”

宾布却完全不去理会索斯朗的夺命法术,他用目光向夏露丽丝道别,那目光是蓝天上的淡淡白云,云海之上的无尽怅惘,还有……风。

一道闪电!德戈佩斯已经现身人间,他举起巨斧,吼叫着向宾布飞来,铁锈色的硫磺火焰铺天盖地。宾布眉头微蹙,这一刻太短暂了,他只好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夏露丽丝身上移开,移回战场。

面对大恶魔德戈佩斯,宾布轻声对阿洛尔说:“兄弟,我需要一把剑。”

随后,圣十字剑就递到了他的手上。不是宾布从阿洛尔紧握的右手中拿走圣十字剑,可是这柄剑明明就转移到了他的手中,宾布只能相信是阿洛尔亲手把剑交给了他。也许这才是阿洛尔的最后一个使命,圣武士的身体向后倾倒,那封冻十年的冷峻表情在这一刻完全融解,含着胜利的微笑。

宾布一个人站着,但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剑。宾布,拿着剑。苦痛之核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它是宾布生命的源泉,它旋转着,漆黑一团像是缩小的宇宙,宾布没有心。可是宾布举起了剑!

那难道只是剑吗?难道那不是奔腾的热血,执着的友情,还有无悔的爱恋?

索斯朗突然感到恐惧。他欺骗过神,也和恶魔作交易,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恐惧。他张开口,却喊不出一个句子,他睁大眼,却只能看到握剑的宾布。宾布的身体好象是虚幻的,他似乎并不存在,但是又好象无处不在。

索斯朗想要逃走,想要念出空间转移魔法的咒文,但是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兄弟,他过去的伙伴,埃弗拉、基瑞斯、福克法、肖森、费劳恩,以及阿洛尔,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站立在他的身侧,围住他让他无法逃开一步!这是沉默的六人,这是沉默的墙,在这墙内索斯朗只能看见死路!

“不可能!你们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索斯朗两只眼睛超过极限地睁大,他用力挥臂,想要让幻觉消失,但是六个圣武士的形象却越来越坚实。无处可逃,最后他只能面对宾布的剑。

伯日丁仍被混乱统治着,但是魔鬼们已经停止了杀戮,呆立着如同上了石膏;三头犬被无形的手压制,趴在地上嘴角流着沫子;人面鸟从半空栽下,每一根骨头都被折断;地狱爬虫僵死在脚下,人类士兵一个接一个地醒来,人世的地狱已被冻结,这一切只因为宾布手中的圣十字剑!

混乱依然存在,然而秩序也被掺了进来,混乱与秩序在天空上激烈地交战,无形的手臂将它们扭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德戈佩斯在这可怕的斗争中裂成千片万片,宾布正在呼唤宇宙间最原始的力量,他要手中的剑居于混乱与秩序之上,超越恐惧与苦痛,超越爱与憎、生与死,超越永恒的时间,超越创生,超越毁灭!

索斯朗大口喘着气,他已经毫不怀疑宾布将挥出世界上最强大的剑,超过剑斗气,也超过任何魔法的剑。恐惧俘获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神经质地笑——如果不免一死,他要仔细看一看这世间最强大的剑是什么样子。如果可以目睹这最完美的剑,在绝美中毁灭,他至少贯彻了自己的独特美学。不过他仍抱有一丝希望,他身上带着恐惧之石,他乞求谢伊因帮助他逃过宾布和阿洛尔的制裁之剑。

可是在这一剑面前,谢伊因又算得了什么?

宾布的泪水洗去了脸上的血痕,他的血已将流尽,在这最后时刻他的面容复归平静,带着抹之不去的忧伤,宾布对着前方点头。回应他的是六名圣武士,阿洛尔和五个兄弟一同点头,像是裁判席上六个宣布裁决的法官。宾布挥出了剑!

无限宇宙爆出一声巨响!狂欢之都剧烈地震颤,大小魔鬼捂着脑袋四处奔逃;荣誉殿堂掀起了强大的风暴,天使纷纷被卷落地面;再次被封印的原罪者张开了震惊的目,永不甘心被囚禁的谢伊因咬起了嫉妒的牙,光翼圣神歌若肯担心地握紧手中武器……只有星辰之主,法缔尔,宽慰地笑。

索斯朗的肉体和灵魂连同恐惧之石被这无匹的威力消灭至不在人间留存一丝一毫痕迹,这背弃正义出卖兄弟的人最后声嘶力竭喊出的一句话是:“为什么?最强的剑,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到——!?”

最完美的东西,其实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所有被索斯朗复活的魔鬼都被一同抹消了痕迹,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们变成了微尘,混于大地。相对的,所有在这场战斗中负伤的人类都被一种神圣力量治愈了伤口。

宾布放开手,让阿洛尔的剑钉入观星台的正中。伯日丁城下的士兵目瞪口呆,他们已经忘记了害怕,忘记了逃跑,这时突然有一个被恐惧扭曲了的声音大叫起来:“弓箭手,放箭!那个人是恶魔!不杀了他我们都会没命!”是阿尔汉佐,他趁宾布和索斯朗交手的机会从观星台上逃了下来。拉何尔本部的弓箭手在这之前就登上了周围的几座誓言之塔,宾布正处于他们的射程之内。
“放箭——放箭!!”在阿尔汉佐的命令下,残存的拉何尔长弓手向宾布射出飞蝗一样的箭矢,观星台下,惊慌失措的达尼统帅也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为了与索斯朗的意志对抗而精疲力尽的格龙德也举起胳膊,打算下令放箭,过度的紧张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然而,真的完全失去了吗?

“不要!不要啊!”夏露丽丝痛苦地喊道。她的长发已随着风的平息而凝寂,她的眉心记满万千哀伤;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忧愁,没有恐惧,没有伯希勒和安赛托,她又回到了从前,她又成了那个在草原上欢声跃足的少女,她回头望,只看见远方那个孤僻的、拿剑的少年。

格龙德的右手本来是犹豫不决地举在半空,但是当他看见夫人脸上的表情后,那只手臂反而用力挥了下去!

夏露丽丝泪流满面。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雨向宾布飞去。

迎着这夺命的箭矢,宾布毫不畏惧地睁大双眼,最后一刻,他要望着夏露丽丝的脸。宾布知道,这样做的话,当他被乱箭射中,双膝无力地跪下去的时候,他一定是笑着的。

然而箭矢穿过他的身体,却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仿佛已经不存在。
接着,宾布的皮肤开始龟裂。

剥裂下来的皮肤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像光一样透明,红发带被法缔尔的风高高举上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白云映衬着这一线红色,将它纳入自己的心怀,永不放开。风在吹,宾布的碎片随风飞上天宇,散落人间。宾布跪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他的胸膛里没有心,那旋转的水晶停了下来,倾斜,跌落……是的,苦痛,碎成一万片。

然而魔盒的故事还没有最后讲完。

“他现在真正没有心了,但是他却没有因此所向无敌。身体上曾经受到的伤害在这一刻重新迸裂开来,干涸的疤痕流血,愈合的创伤撕裂,两只眼睛里面也流出了血泪。他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只有胸前的一小块肌肤完好如初,他本想留一方洁净之地来容纳这颗心,但是直至生命的终结,他的胸膛内空空如也……”

千魂:后记

在这世界上,你可曾认为自己是孤独一人?你可曾认为众神在拨弄命运的丝,将你引向疯狂与毁灭之途?你可曾握紧拳头,胸中充满愤怒,对着那令人发狂的可憎恨 的无边黑暗发出深深怒吼?写这篇小说的目的,是为了拯救我自己。

这世界是如此的黑暗,苦难随处可见,幸福似乎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然而我们生活在这 里,我们不能改变这片土地上的一切,被改变的只能是我们自己。像火炬一样燃烧,抑或如尸体一般腐烂,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之后,反观我们自身,胸膛内的那颗 心,是否依然如初时那般鲜活,那般纯净?这颗心的内部,会不会塞满了你曾经厌恶鄙视的东西,而那些曾经让你感动,让你热血沸腾让你泪流满面的事物,如今又 在何方?

“不是我的错。”怯弱如斯的我们如此回答世界的诘问。是啊,又是谁的错呢?但是,我们可曾想过,如果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再勇敢一些,坚强一 些,诚实一些,而今我们的生活是不是会全然不同?至少,我们不必面对自己那颗已经变得污浊不堪的曾经洁净的心灵。

人生,由生至死的单行道,我们盲目前行, 从未想过自己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抛弃了理想、尊严、朋友、爱……那么轻装上阵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奖赏了吗?待到回首时,诸事已非。你不是孤单一人。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注视着你的背影,为你默默祈祷。但是你浑然不知,或是从来不愿记起。

你不是被命运操纵的木偶。这世上不存在命运,尽管有许多事情没能 按照你的愿望发生,但是勇敢些承认吧,绝大多数的失败都不是由于命运而是由于你自己的过错。命运,只是你的理由。现在,是该你握紧拳头的时候了,表达愤怒 的对象不应是创造我们、接纳我们的世界,而是那个卑怯、龌龊,躲藏在灵魂角落里的可鄙的人形,他用不幸来装饰自己,作为你诅咒凡世的借口,并且要让你甘于 这卑怯与龌龊,直至你再也记不起高尚的含义,直至你也成为这世界的阴暗角落中一个可鄙的人形。

让我们怒吼吧,挥舞拳头!让振聋发聩的怒吼赶走黑暗,为心灵 带来足以唤醒良知的光明!随着我们真心的呼唤,散落在这个世界上的种种美德会在我们心中醒来,曾经失却的感动会再一次让你泪流满面,而且,夜空上那闪耀 的、一个个会被时间所铭记的、烛照万世的伟大灵魂也会与你同在。

我将永远仰望星辰。

这篇后记,不是我写的,‘剑’,亦非我之笔。《千魂夜恸》,我将以至高的敬意向黑压鞠躬道谢。谢谢他写出了如此绝美凄凉的小说。

2008年4月19日星期六

夜·幕帘

寂寞牵动着节奏紊乱的呼吸,灵魂收割者的船驶离沉默的渡口。锁链崩解,狱囚消散,众魂解放,天地晃荡,湮没了凡尘万千情欲,复活。一如纯洁的羽翼被黑暗贪婪渲染,遮隐了曾经柔和的面容,狰狞的轮廓上,如阳光般无尽温暖的笑靥渐渐消退,口唇狡黠的噬噎着纯洁,闪烁如同夜空中光辉灿烂的眸子此刻赫然空洞无力,眼神里的光芒稍纵即逝。

他在繁琐的心灵上起枷锁,禁锢了曾经的悲喜。扰攘的空间让他无所适从,纷乱的思绪让他烦躁不堪,他在喧嚣中选择沉默,蔑视眼前的一切,庸俗的贪婪与享乐无法让他挑动眼睫,轻轻挪动十指,耀目的金属戒诱惑了无数永不知足的心。他以鄙夷的浅笑愚笑着世人的迂腐不济,弯曲锐利的獠牙象征着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静立在夜行生物遮蔽天空所投下阴影之下。

最后一道晚霞消逝云后,漆黑夜幕笼罩大地,无尽黑暗之翼从狭窄的后巷徐徐蔓延至夜空,尖锐刺耳的叫声响彻云霄。

月光下,他的笑靥忽隐忽现……